柴房里,油灯的火苗“噼啪”作响。
老孙的手指捏着那叠厚厚的银票,指尖传来一阵干燥的触感。
五百两。
这叠纸,比他摸过的任何金银都要烫手。
他看着林七安斗笠下那片深沉的阴影,喉咙有些发干。
“你”
老孙想问什么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问不出来。
他从业几十年,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。
有为钱卖命的刀口舔血之辈,有为名搏杀的少年英豪。
林七安这种人,老孙第一次见。
别人是收钱办事。
林七安是散尽家财,去办一件事。
林七安没有理会老孙的反应,他转过身,掀开布帘,身影消失在门外。
杂物间里,只剩下老孙一个人。
老孙对着那叠银票,坐了很久。
他拿起茶杯,喝了一口早己冰凉的茶水。
茶水入喉,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。
老孙站起身,走到柴房门口,对着院子里一个正在劈柴的伙计招了招手。
“阿贵,进来。”
那个叫阿贵的伙计放下斧头,擦了擦手,快步走了进来。
“孙叔,您找我?”
阿贵是老孙的远房侄子,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。
老孙没有说话,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叠银票。
阿贵走过去,看到那五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,眼睛都首了。
“孙叔,这这是哪来的?”
“‘阿七’给的。”
老孙重新坐回椅子上,声音饶有兴致的说道。
“定金。”
“定金?!”
阿贵的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什么活儿的定金要五百两?洪七帮的那个活儿,总赏金也才一千两啊!”
老孙端起茶杯,却没有喝。
他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梗,眼神有些飘忽。
“所以说这人很有意思。”
老孙的声音很轻。
阿贵听得云里雾里,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。
老孙抬起眼,看着他。
“把我们所有能动的暗线,都动起来。”
“城南的‘破鞋张’,东市的‘烂赌刘’,还有黑风寨山下那个卖馄饨的王婆子”
“告诉他们,钱不是问题。”
“我要知道,赵天龙这半个月,每天吃几碗饭,放几个屁!”
阿贵的脸色,随着老孙的话,变得有些古怪。
“孙叔,为了一个杀手,这么做,值得吗?”
老孙摇了摇头。
“这不是为了他。”
“我只是想亲眼看看,用五百两银子堆出来的情报,能不能真的砸死一个八品炼气境。”
老孙摆了摆手。
“去办吧。”
“是!”
阿贵拿起那叠银票,手都在抖。
他快步走出柴房,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夜色里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。
悦来茶馆的后院,变得异常忙碌。
一张张写着潦草字迹的纸条,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,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老孙手里。
每一张纸条,都代表着一笔银子的支出。
而这些纸条,最终又被老孙整理誊抄,变成一份份更加详尽的羊皮卷,送到了城西那座不起眼的小院。
林七安没有再出过门。
他就像一头蛰伏在洞穴里的孤狼,安静地消化着送上门的“食物”。
第十六天,清晨。
林七安再次来到了悦来茶馆。
还是那间柴房。
老孙看起来比半个月前憔悴了不少,眼窝深陷,但精神却异常亢奋。
桌上,放着最后一份羊皮卷。
“你要的东西,都在这里了。”
老孙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黑风寨的厨房里,有个负责倒夜香的老头,年轻时被赵天龙打断了一条腿,一首怀恨在心。”
“我的人,花了一百两,买通了他。”
老孙将羊皮卷推了过来。
“赵天龙三日前,靠一枚黑市上流出的‘破境丹’,强行冲关,晋入八品。”
“丹药药性霸道,致其根基虚浮,内气不稳,每日午时与子时,气血必有半个时辰的紊乱。”
老孙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最关键的是,他突破之后,极度张狂,认为九品皆为蝼蚁,连他的护身内气都破不开。”
林七安安静地听着,斗笠下的脸,没有任何表情。
他拿起羊皮卷,展开。
上面,是赵天龙接下来三天的巡山路线,以及随行人员的全部信息。
“每日傍晚,他会带两名九品后期的亲信巡山,总是在南郊最高的那个山头,呵斥手下,以立威风。”
老孙看着林七安。
“钱,花完了。”
“你要的东西,我也全都给你了。”
林七安收起羊皮卷,站起身。
“多谢。”
林七安丢下两个字,转身便走。
“等等。”
老孙叫住了他。
林七安停下脚步,转过半个身子。
“有把握吗?”老孙问。
林七安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抬起手,对着老孙,抱了抱拳。
然后,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。
小院里,光线昏暗。
一张巨大的青阳城南郊地形图,铺满了整个地面。
这是林七安花高价从老孙那里买来的军用版本,精确到了每一条小溪和每一片树林。
十几份羊皮卷,整整齐齐地摆在地图旁边。
林七安跪坐在地图前,手里拿着一根炭笔。
他将赵天龙未来三天的三条巡山路线,用朱砂笔在地图上清晰地画了出来。
红色的线条,像三条致命的毒蛇,蜿蜒在青色的山峦之间。
林七安的手指,在地图上缓缓移动。
光照。
地势。
每一个可能影响刺杀的情况,都被他用小字,一一标注在地图上。
整个房间里,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“沙沙”声。
林七安的手指,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的一处。
鹰愁崖。
那是一条在地图上细如发丝的小道,一边是陡峭的山壁,另一边,是万丈深渊。
小道最窄处,仅容一人通过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林七安轻声自语。